藍天之宇的碎碎念

       父親，是一個意味著壓力的名詞。父親，是一個充滿著辛苦的動詞。父親，也許是一
個驚嘆號，也或許是一個句號。

       但，我想，父親也許是世界上最難懂的文學鉅作。

       我試著在我腦海中去敘說我對這兩個字的印象，但我卻無法準確的說出什麼叫做父親
。也許，要等到我自己也身為父親。也許，要等到我失去了父親。也許，要等到一切都結
束時，我才會知道父親這兩個字該怎麼寫。

       醫院的抽血室裡，坐著等候驗血的人們。他們有的不安的一直觀望著台上的護士小姐
，有的滿帶倦容的看著週遭的人們來來去去，也有剛進醫院的新手，對稍微地等候就非常
不耐。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一致的等著那針孔無情的插入，一致的等著那輕易判斷生死
的血液檢查。

       忽然，旁邊傳來一陣怒吼：「我們已經跑了這麼多醫院了！ 憑什麼還要我們等！」

       志工耐心的解釋著，而護士小姐也不斷的安撫著，坐在抽血台前的老人無奈的好像不
是沒人來幫他抽血，而是擔心那比自己還沒耐心的兒子。看到這樣的情景，再看看自己身
旁的父親，在剎那間，我知道我是幸福的。

       我有一個癌症末期又因中風而不良於行的母親。你知道的，這種病患必須要承受重大
的痛苦，難免脾氣會不好。而我的父親，從小生在一個傳統的家庭，一時之間，他要照顧
母親的身體，還要擔起煮飯做家事的重擔，這是一份辛勞至極的苦差事。我身為家中一份
子，總是會想要幫忙分擔一些的。

       但是父親的手卻總是一邊把我推開，嘴裡一邊說著：「你未曉，我來做就好(台語)」

       身為一個新世代的年輕人，對於這種大男人的傳統做法當然是深不贊同，再加上台語
的語調是如此地帶有看輕的意味。我不服氣，也不懂為什麼在這講究合作的時代，我的父
親卻要樣樣一肩扛，不給別人任何插手的機會，卻還不斷的批評別人。

       這麼一個不合群的「人」，他在生活中不斷的挑剔我，一再的數落我的不是。

       「你真正袂大漢，隆幾歲阿，勾親像因仔同款！袂大漢就袂大漢啦！」

       父親碎碎念的話語不斷的在我耳邊響起，我的耳朵被炸的嗡嗡作響，這是一種屬於我
和我父親的精神壓榨。碎碎唸，碎碎唸，除了碎碎唸還有沒有其他的話題？鬱悶，氣憤，
不解，種種的負面情緒欺壓著我。你知道的，情緒總是需要出口的。

       於是，我的怒氣就這樣衝了出去。

       「我不覺得你又有多成熟啦！」

       挑釁的話語衝動的跑了出去，但留下的似乎只有一個安靜而寂寞的兒子......。 

       場景回到那最公平的白色巨塔裡，我ㄧ邊想著這前幾天發生的事，一邊觀察著這巨塔
裡的子民們。新生的嬰兒安靜睡著的面容，護士小姐忙碌卻仍搭起的笑容，以及化療病人
在痛苦中帶點安祥的表情。

       少年懂了，他真的懂了。

        如果我在那微小身影的背後，還要挑剔他那微不足道的小缺點。如果我在自以為成熟
的情況下嗆了父親。如果，我不能感受到父親事必躬親的體貼。那我就沒有資格也只能默
認父親的那句：「你一點也不成熟。」 

       也許孩子總是想證明自己，也許孩子總是想得到父親的讚許，也或許孩子總是想追過
那從小到大擋在面前的巨大背影。但，無疑的，走在父親的背後是多麼的安穩，而父親的
種種又是多麼的真實而偉大的樸實無華。 

       「庭宇，該走囉！」

       少年聽見了父親的呼喚，這是多麼地熟悉，卻又多麼地陌生。如果我，如果我，一
瞬間好多的如果出現在他腦中，他很想跟父親說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喉嚨卻又不由自主
的吞了回去。

       或許我不該用完美來定義父親二字吧，少年邊跟著父親邊想......

       因為，他是我爸爸。